韩国女团BLACKPINK成员,担当过《青春有你2》导师的Lisa,官宣要去历史悠久、以脱衣舞秀闻名的巴黎“疯马俱乐部”演出了。 四人女子组合BLACKPINK,从2006年出道以来,多次斩获大奖、刷新国际记录,被《时代》周刊评为2022年度最佳艺人,有人称其为“有史以来最成功的韩国女子组合”。 一定程度上,BLACKPINK突破了大众对K-pop的刻板印象,在组合概念与音乐实践上,皆有Girl Crush、Girl Power的痕迹。成员Rose曾说:“粉墨两种颜色最能代表我们,非常少女,但同时也非常有力量”。 作为一位泰国女孩,Lisa在排外的韩国偶像工业中闯出了一片天地,以极致的自律、充满力量的舞蹈吸引了大批量的女性受众,被国内粉丝爱称为“人间芭比”。 虽然,随着国际市场的打开,她在舞台上越来越短的裙边、钢管舞形式的舞蹈编排,也引发了部分粉丝对经纪公司的不满,但从没有掀起大规模声讨。 许多人可能第一次听说,这座1951年诞生,法国巴黎三大夜场歌舞厅之一,与丽都、红磨坊齐名的——“疯马”。 脱衣舞表演的间隙,有身着衣物的男性魔术师、舞者等表演者进行过场表演,但他们是绿叶而不是承载欲望与美感的主角。 那些主角被称为“Crazy Girl”,不仅要有专业的古典舞蹈基础,还需具有优越的身材条件,符合疯马挑选女孩的“黄金法则”—— 身高 1.68 至 1.72 米之间,不能多也不能少, 胸部两点相距21厘米,肚脐距耻骨13厘米。 往往,身形一致的“Crazy Girl”也戴着相似的假发、化着复制的妆,展露着片段的身体画面,似乎将自身嵌入到表演中,成为光影之中的一个零件。 这种符号化处理,使得很多人认为,疯马秀相较于其他脱衣舞表演多了一层“艺术感”——虽然建立在对女性身体的极致物化之上。 2006年之后,疯马走上巅峰,新的管理团队上任,积极转型与各界女性合作,试图淡化原本情色表演的底色。 疯马的票价并不算贵,10岁的小孩也可以参观,观众也大多是女性或情侣结伴而行。“Crazy Girl”不会和观众进行肢体互动、不允许收受任何礼物与小费,自有一套标准。 早在上世纪,《神话修辞术》一书中罗兰巴特已经指出:“在法国,脱衣舞已经被民族化了。” 人们急于给Lisa去疯马秀一举“定性”,到底她是推动女性进步、拓宽女性边界的?还是助长男权剥削、自戴镣铐的? 一方觉得,女性拥有使用自己身体、诠释性感的自由。Lisa本就以阳光健美着称,这次以身体作秀,是她对东亚偶像身份禁锢的打破。 另一方则认为,脱衣舞骨子里就是一门带着男凝的表演,Lisa已经是顶级爱豆,竟然又去做这种给老白男看的情色表演。 舒淇红了之后说想把曾经脱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去,脱衣舞娘出身的Cardi B也劝解年轻女孩不要做这行,但Lisa却自己选择把衣服脱下取悦老白男观众。 我们担心,一旦女性对自由的追求被父权制加以利用,那么对女性的剥削就会被包装成名为自由的时髦玩意儿。 在展开这个讨论之前,我想先插入另一个话题——当我们探讨女性议题,批判某种概念或者主义时,能否剔除对某个人的审判。 因为频繁发生的网络争论似乎在验证着:当我们批判一个女性的行为是否符合女性主义时,往往也意味着我们给批判、甚至网暴她,赋予了豁免权。 比如因为一个舞蹈动作被家长控诉淫乱罪的华莎,在此之前是彰显霸气性感的黑金妮,如今却是举止不雅的劣迹艺人。 前段时间,Lisa爆出恋情绯闻,对象是世界首富、LVMH集团首席执行官之子弗雷德里克阿尔诺,人称“LV三公子”。 还有网友声称,年初三公子就带Lisa去看了疯马秀,所以Lisa为了讨他欢心,不惜投其所好亲自上阵,才有了这次的疯马秀合作。 粉丝痛心,路人疾首,曾经高歌girl crush的女团成员,好不容易熬成了全球第一女爱豆,如今却一心恨嫁,想飞上枝头变凤凰。 谣言一波接一波,有网友猜测Lisa是不是加入了光明会,只因为Lisa在图片里做过眼睛相关的手势。 即便此刻,我们还不知道Lisa将以何种形式进行疯马秀表演,但不妨碍她被推上断头台,接受所有人的审判。 但关于这次争吵,不妨让我们先刹住网暴的车,停止审判女性个体的惯性思维,再谈下一步...... 但我们很清楚,这样做对女性没有任何好处,还会进一步限制女性的行为、压缩女性生存和表达的空间。 有人会说这是“向下的自由不是自由”,但是当我们不假思索地做出“向下”的预设和判定,然后以此为道德制高点去参与对一个女性的审判,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隐晦的父权霸凌逻辑? 然后我们再回到Lisa参加疯马秀的影响,我们不去评价她的选择本身,但我们确实可以关注她的选择究竟后续会带来什么? 到底是加剧对女性的剥削和物化,还是如疯马秀官方所言,吸引更多年轻女性,让她们从中获得女性力量? 我想既然疯马秀的目标观众在于女性,那这个问题的答案,也应该交由女性为主体的评价标准以及话语体系,而不是仍旧采用“媚男”指控,率先预设她是为了取悦男人自甘堕落。 2010年,冰岛宣布立法禁止脱衣舞俱乐部,这是第一个“因女权而非宗教原因禁止脱衣舞的国家”。 2021年,法国三大歌舞秀场之一——丽都被法国酒店巨头收购,开始转型音乐剧表演,旗下的着名脱衣舞团体“蓝铃女孩”也被解散。 2022年,英国布里斯托尔市曾试图通过立法关闭当地的脱衣舞俱乐部,虽然考虑到“如果脱衣舞俱乐部被迫关闭,该行业仍然存在,只是转入地下,对表演者来说会变得更不安全”,这一禁令最终并未通过,但英国脱衣舞俱乐部整体发展也难掩颓势,有报道称“到2030年,英国的脱衣舞俱乐部可能会灭绝”。 一方面,原来的主要受众在不断减少——男人们完全可以在屏幕上看到任何他们想要看到的色情内容;另一方面,这种带有物化女性身体倾向的表演形式也被认为落后于时代。 不过有意思的是,让为数不多的脱衣舞表演团体在Me Too时代仍能维持生存的关键原因,其实正是因为女性观众的增加。 如疯马秀总监戴森伯格所说,如今女性已经占到她们观众的一半以上,女性也将成为她们未来的主要受众。 我们可以理解,疯马秀之类的脱衣舞从业者以标榜自己“让女性从女性身体获得力量,为女性赋权”,来吸引女性观众,显然是一种必要的商业性生存策略。 2018年,日本NHK曾拍摄了一部名为《向裸哭泣》的纪录片,聚焦着迷于脱衣舞表演的女性观众,这一群体在日本被称为“脱衣舞女子”。 一位女观众说,“我在两年内已经来了四十次剧场了。每次都会自然地,哇地一声哭出来,我觉得我可以原谅自己的自卑。” 而女性观众的到来,对长久以来承受污名和羞辱的脱衣舞工作者来说,也是一次让她们感到被赋予力量的重要机会: “当你听说脱衣舞剧院时,你可能会害怕有很多男人,但是当有很多女性顾客时,即使在更衣室里,舞者也会互相交谈,说,今天有这么多女孩,太好了! 所以一开始,我希望人们来的时候就好像他们去电影院或博物馆一样。然后我们将改变世界,推翻我们的价值观!” 某种程度上来说,我们的确能在这种被视为物化女性的表演形式中,看到女性之间的相互慰藉,尤其在“女性观看”与“女性迎合女性观看”中所产生的力量,似乎隐约解构男性凝视的可能。 比如钢管舞,虽然曾经也是属于色情场所的娱乐表演形式,但通过在争议中不断改良,它如今也慢慢演变成了一种时尚的健身运动。 再比如女子啦啦队,虽然我们都很清楚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结构性不平等,但是随着一些啦啦队有意识地改变表演的服装、呈现形式及人物形象,其内涵似乎也从一种花瓶性质的客体符号,变成了一种自信又强壮的女性力量展示。 当然我们也认同“不要再父权创造的游戏里两头跑”的观点,相比穿衣自由、裸露自由、性感自由,我们要争取的是更大的自由,是女性获取知识、力量和权力的自由,这是我们共同的目标。 但眼下已经处于游戏中的人怎么办呢?是直接抛弃和无视,还是我们也能借此机会用女性视角去重新诠释,去夺回女性展示自己身体,并且定义这种展示是什么意味的权利呢? 当然,强调女性观众的增加,对促成脱衣舞内涵发生变化有积极的一面,并不意味着我们认可疯马秀所宣传的女性赋权。 在同样包含脱衣舞表演的滑稽剧舞台上,她们允许多种身体形象存在,不管是男性、女性、还是跨性别者,目的在于打破身材和美貌的界限,帮助人们更好地摆脱身体羞耻。 但无论如何,停止审判个体女性,以及转换女性主体的视角,同时对父权结构保持警惕,这些对我们来说并不冲突。 |